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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知多少

Thursday, August 31, 2006

妙手回春(1)

1。我的家

”妙手回春“这四个字从我们家上一代就很熟悉了。爷爷是医生,16岁便独步江湖,得名:老命。伯父师从爷爷,懂医却不行医。父亲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硬是靠自己的博闻强记半路出家作了半个医生,治愈了不少人,所以从小就见到墙上挂的那些匾额,都写着类似“妙手回春”的话。爷爷那辈弟兄七八个,到爸爸这辈兄弟四个三男一女,可惜二伯父20多岁的时候上吊自杀。到我们这辈儿正碰上生产队挣工分的时代,所以妈妈说为了撑门户生了我们弟兄5个,小小的屋子,我们7个人睡满了一条土炕。

我们旧家不大,坐北朝南,分前后院。本来是三间的跨度,后来买了紧邻的一条马路成了小四间。后院四间,两个一间半的大房间加上最西边的一间厢房;前院三间两个屋,留着靠西的一间跨度的小胡同与后院相连。后院的房子什么时候盖的我不清楚,一直没有住人,用来放些粮食什么的,靠西的那间小屋子做过羊圈,在二哥放羊的那段时间;前院的房子据说是76年盖的,所以姐姐应该记得,而我的出生和成长应该是那以后的事了。我曾经以为我所熟悉的一切会一直在那里。世事变迁, 后院翻新给了新婚的大哥,后来二哥也结婚住进了另外的新房,再后来三哥也结婚在村东北角盖了更新的房子,再后来我要上大学拿不出钱大哥大嫂又一直抱怨他们的房子小,爹和娘反复思量决定把前院卖给大哥,才1500块钱。大哥买了之后就把前院的房子扒了,只有那口老井和那扇木门还在。那天晚上从上海回来经过旧院子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那里是我高中以前生活的地方,承载了所有我有关儿时的回忆。

我们家在村子的偏东北。门是一幅送爷爷的匾额改造的,黑色,能很容易的看出“妙手回春”的字样。走进门洞左手是一个小房子,存储粮食什么的,有些耕作的用具也塞在里头。再往里走是个影背,影背北边紧挨着是口井,我很小的时候挖的,水质很好,碰上比较旱的年头多数井没水了我们家的井还有水。这时候就有很多的乡亲挑着水桶来我家打水,那个辘轳就咣当咣当的响个不停。对我而言,有人来打水我是很高兴的:从小家里大人出门的时候都是留我一个人在家看门,那些寂寥的时间我只能在家幻想很多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情节。有人来的时候我就高高兴兴的坐在水井旁边的印子(地窖,有个小方口出口,高出地面)沿上,杂七拉八的拉些家常。等人家担着水吱呀吱呀的走了,我还跟到门口目送,看不到人了,在大门口坐一会儿,颇有些怅然的样子。院子里和屋子里头都是泥土的地面,我最喜欢光了脚丫子踩在地上。大部分时候,我会找片树荫,拿个小板凳坐下来,捧本书,一边看,一边拿根小木棍随手在地上写写画画。下雨的时候就没这么好,泥土被雨水浸透了,一踩一个大脚印子,还沾满鞋的泥。我们一般都住在东屋,西边的房间曾经尝试过住人,后来因为有跳蚤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反正后来大家都挤在东屋那条土炕上,西屋主要放粮食,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面粉啊,咸菜啊,咸肉啊什么的。东屋一进门就看到挨着北墙而放的一个大柜子,旧式的,里面放着我们所有人的衣服,有的时候还存放一些好吃的饼干,或者苹果梨什么的,可是那时候钥匙被妈妈保管着,我们也就闻闻味。柜子上面靠中间临墙是一个家传的释迦牟尼像,应该是青铜的,算是古董,可惜后来被贼偷了,让我们全家郁闷了很久。佛像的后面是拿黄色的烧纸写的佛帖:供奉北斗天师之神位。佛像后面的墙上挂了数个匾额,都是送给父亲的。匾额是玻璃框的,多数画着楼台亭阁,也有少数画的竹林飞鸟。有了这些匾额,屋子里多了很多绿色,看起来不那么单调了。其实我知道这些匾额对父亲而言,意义远不止这些,所以搬了几次家,它们也跟着被搬来搬去,上了这面墙又上了那面墙,那些朱砂写的“妙手回春“的字也渐渐的随着岁月淡去。在柜子和炕之间是一把椅子,颇有些年头了,是我们家最好也是坐着最舒服的椅子,带扶手和靠背的;后来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炕靠着东墙,占去了整个房间的多过三分之一。炕上一溜七个铺盖卷,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大哥先结婚,五年级的时候姐姐结婚,后来初中的时候二哥结婚,高中的时候三哥结婚,铺盖卷们就依次的少了。我从初中开始住校,到现在都17年了,这其中只在我回家的时候妈妈才给我多铺一床被子。后来的新家妈妈跟潮流把炕削去一截,空出的地方盘了煤火。她觉得挺好的,可是我觉得不方便,好像空了很大的地方偏要挤在一个角落里。流行的东西有的时候没有道理的。旧家屋子靠中间和炕相连相通的是个煤火,我们全家的饭冬天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在煤火上作熟的。夏天的时候,则用屋子外面房檐下面的大灶做饭。父母都是很能折腾得人,搞得煤灶都很过炕,晚上睡觉的时候炕总是热乎乎的,从来没有我一个人在外冬天钻被窝时的寒冷。房间里有三个窗户,一个小窗户在后墙上,高高的,很通风透气,冬天的时候妈妈总是拿了厚厚的布把它封上;另外两个窗户在前面,一个在门的上面,一个在炕头上,隔开外面的大灶和里面的炕。窗户是木头方格子的,粘了白色的窗户纸。每年到了夏天的时候,已经被熏得发黄落了很多灰的窗户纸会被撕下来,换上纱布,更透气还能隔开蚊子们。靠西的房间布局基本上和东屋对称。西屋西边的过道上通常垒了些木柴什么的杂物,某一段时间那里积了很多木头片片-给哥哥他们盖房子用的,父亲经常顿在那里把园园的小木头劈成有一定厚度一定长度的木头片,木担子。小院的西南角是猪圈,厕所。猪圈是养猪的,是家里很重要的一个经济来源;厕所除了它的本质用途以外,还是我发泄的地方,到现在我还记得我有很多次在厕所里哭,家里太小了,只有在厕所里我才可以很本我的想哭就哭。后院应该是在我开始上小学以后翻新的,因为我记得刚开始念书的时候我很贪玩,每次回家就把书包藏在后院的柴禾底下,或者藏到旧房子里头,结果被妈妈痛打一顿,从此走上正途。翻新以后,变成只有两间屋子,有一段时间,哥哥们住在靠东的房间里。后来大哥结婚,西屋吊了顶,虽然嫂子那几年不怎么住我们家,二哥三哥也不再住在后院了。我喜欢爬着木质的梯子到房顶上活动,自己一个人天马行空的幻想,自由自在的感觉。

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这个小环境里展开的。读高中的时候,父母搬到了三哥的房子住,中间发生了很多事,后来在我大学毕业以后父母终于又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父母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每个人都要有一个自己可以做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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